《延禧攻略》应属当前最热的清宫剧。平台数据显示，截至8月14日，播放量已经超过60亿，它的热播让“绒花”这个鲜少有人知道的非遗手艺火了一把。
不论是为《延禧攻略》提供道具的65岁南京绒花非遗传承人赵树宪，还是另一个发源地扬州的绒花传承人90后姑娘征珊珊，淘宝店都纷纷挂出了只接受预定的告示，表示工期已经排到了半年甚至一年后。
扬州绒花作品
“去年六月，《延禧攻略》剧组的造型师网上联系我。”赵树宪告诉当地媒体，“剧组一共定制了19款绒花发饰，我和两个徒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好。”
从剧中可以看出，绒花，是富察皇后日常所佩戴的头饰。所以电视剧的热播，首先带动了秦岚饰演的富察皇后所佩戴的“摇钱树造型绒花”热销，而宫女们大多佩戴的菊花同款，200元一朵在淘宝也很走俏。
《延禧攻略》富察皇后
绒花销售的情况好转，让征珊珊松了一口气。毕竟依靠六七十岁老年人撑起的扬州绒花制作的产业里，她这个90后窝在家乡，做这门手工艺，怎么看都“不太有出息。”所以每次只要有采访，征珊珊都会仔细记下媒体的要求点，然后精心准备：“哪怕多一个人知道也好。”
赵树宪苦恼于招不到传人，征珊珊感受着产能的瓶颈。从刚开始开店每个月只能卖出几朵花，到现在一个月能卖出几百朵，“这门手艺太需要新鲜的血液了。”
“这是门没什么出息的活”
“赵奶奶，这是你的材料包，老规矩还是1000个。”征珊珊把一包装着小鸡形状的装饰品和一小袋黑色小圆片递给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让她去完成给小鸡粘眼睛这道工序，这位老人正是征珊珊父亲制花厂里的“元老”之一。
历来制花业发达的扬州，作坊林立、艺人众多，派系丰富、各成特色。《红楼梦》里就有这么一段：周瑞家的分别给王熙凤、林黛玉、贾家三位小姐送宫花。这里的“宫花”就是“绒花”。《延禧攻略》剧组也对外宣称，头饰都是参照故宫现有清代皇室发饰收藏款的图片制作出来。
但绒花曾经的销售盛况，只存在征珊珊的记忆里。各大制花厂的订单一度远销海外，征珊珊的父辈就经营着这样一家制花厂。厂里最鼎盛的时光，一百多号人把一幢三层楼的小厂房填得满满当当，烧至退火软化的黄铜丝在她们手里被拧成各式各样的动物骨架，再将煮熟、染色后的蚕丝，经过打尖、传花等工序制作，一个个玲珑可爱的动物形状的装饰品就成型了，那是征珊珊童年最熟悉的玩具。
制花厂做的绒花工艺饰品
不过，由于外贸出口商品外形单一、订单价格被不断压低，扬州很多传统制花厂的经营都难以为继，征珊珊看着周围制作绒花的手工艺人一个个转行，扬州绒花这门技艺也逐渐被遗忘。“每次回家，就看到爸妈和一个师傅在做，完全没有人气。”心里不是滋味的征珊珊思前想后，决定辞职回扬州，继承这门“夕阳”手艺。
在外人眼里，大学本科毕业没能在编制内找份正经工作，起码也要去写字楼里敲敲打打键盘当白领，结果征珊珊倒好，回来跟一群老工人一起做起了手工，周围的唾沫星子差点把她淹没，“怎么办？只能当没听到。”
一开始，征珊珊便与父亲商量，将简单重复的外贸饰品制作工序外包给有着一定手工艺基础、现已经退休在家的“老员工”，自己则跟母亲两人组成了创业小团队，专心从事绒花的制作与创新，专做国内市场的生意，“我想绒花说到底还是中国的传统手工艺，它的根在这里，缺的就是被人知道”。
“哪怕来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学会推销，是征珊珊过得最难的一关。
大学期间的淘宝开店经历，让她第一时间选择了开设淘宝店来销售绒花，但是新店加上小众的消费人群，店铺情况并不乐观，一个月只能卖出一两千的销售额。直到开店三个月后，一家广州杂志社给她带来了第一次小契机。
扬州绒花作品
“我开通了各种可以对外发声的社交账号，通过图片、视频呀去介绍绒花，这家杂志社通过网络看到我们的作品，希望我们能提供绒花给他们拍摄作品。”征珊珊觉得这是个机会，和母亲日夜赶工一个多月，制作了十多朵绒花作品，免费提供给这家杂志拍摄。作品发布后，果不其然引起了一波网友的关注，但没过几天，这波关注又随着热度消散趋于平静。
没办法制造大的波浪，只能去不断创造小的涟漪。看着短视频风口的来临，征珊珊急忙追了上去，她早早选择入驻这些平台，上传绒花产品展示以及制作过程，以此吸引更多关注。时不时也会在淘宝直播，去教用户怎么制作绒花。为了降低学习门槛，除了绒花的成品，征珊珊和母亲也制作一些绒花的DIY半成品，买家只要将这些零件组合，就可以得到按照自己的喜好做成的绒花饰品。
征珊珊和母亲还将绒花与现在需求相结合创新，比如结合现在年轻人的审美，在绒花选色上，改为多以淡雅色调为主，摒弃了过往以大红大绿的鲜艳色彩为主的风格。
值得高兴地是，绒花艺人们都在尝试打开绒花工艺的边界。征珊珊与母亲就曾创作了绒花作品――礼帽，一把将绒花与书法相结合的扇面，吸引了不少设计师前来合作。此前，赵树宪还与设计师张雷合作，在为爱马仕设计的一个羽毛牵起丝巾的橱窗创意中，用绒花工艺打造了长达1.6米的羽毛，把绒花打造成为装置艺术。
今年年初，徐娇经纪人的来访，让征珊珊兴奋了好一阵，徐娇不但戴着绒花饰品拍摄了肯德基的宣传照，此后更多次购买绒花用来为自己的汉服淘宝店拍产品照。最近，电影新版《红楼梦》剧组也找到征珊珊为剧组制作了多株绒花饰品。
徐娇头戴“绒花”
这个阶段，征珊珊觉得自己是个“推销员”，让绒花被更多人知道，“哪怕来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先谈盈利，再谈传承”
征珊珊手指飞快地翻飞在黄铜丝和蚕丝的交织中，熟练完成勾条、打尖、传花这些步骤，从笨手笨脚到“算是入门”，她花了三年时间。
一朵十厘米直径大小的绒花，交给老手艺人，也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才能制作完成，这还不包括挑选蚕丝、黄铜等前期准备工作，早上七点开工，晚上十点收工，这是征珊珊母亲三十多年来的常态。
手工艺人正在制作绒花
手艺人赚的都是辛苦钱。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征珊珊解释，就像给小鸡缝制眼睛这个工序，工钱只有1厘钱，做10个才有1分钱的收入。“现在有些老师傅，家里孩子心疼，都不给他们做了。”每次征珊珊去摸母亲的肩颈，都僵硬的厉害，“都不用下雨天，我妈这块都经常会酸痛的厉害”，每到这个时候，征珊珊也想让母亲歇一歇，不要继续了。
真正要成为一名绒花入门的手工艺人，起码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再要提升就需要天赋和更多经验的积攒。加上一些老旧思想的禁锢，很多人觉得这不是一门正经工作，因此尽管是免费传授手艺，厂里来来去去很多人，依旧没有人留下。
“很着急，但又不能急。”尤其在今年和母亲一起被评为扬州绒花非遗项目的传承人之后，征珊珊觉得担子更重了，“我也想找人帮忙，但临时招来的人不行。”征珊珊一边敲击着电脑键盘，接待店铺前来咨询的客户，一边飞快点击手机屏幕，回复各个平台上来咨询绒花合作的人，有空隙的时候，赶紧拿起剪刀，赶制一些绒花中枝叶小配件，“后续得要想办法让更多看完热闹的人，喜欢它，留下来。”
幸好，情况正在向良性的方向好转，虽然还没有能力给学徒开工资，但店铺良好运营让征珊珊获得了不亚于当地一般工作所得的收入。模特、推广、运营，身兼多职给征珊珊带来无限的忙碌，却也让她觉得无比充实。
征珊珊想让绒花跟时代结合的更紧密些，得到更多人认可，赚更多的钱，“这样我们就有钱招学徒，把技艺传承下去了。”
